《重症》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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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3月,阴冷的空气正在告别这座城市,疫情也在迅速消退。集中收医院陆续关闭休舱。但在收治重症和医院里,人们仍在与病毒进行着艰苦的拉锯战。
字幕:年3月·武汉·医院光谷院区
解说:来自上海、山东、浙江、江苏、福建、广东6个省市的17支医疗队,共多名医护人员,已经连续工作了一个多月。
厦门医疗队:今天有带那个厚的隔离服,(手消毒液)缓冲区两瓶,剩下都拿到污染区。
解说:而多名同济本院的医护人员中,有不少人和医务处长祝伟一样,也已经几十天没有回过家。他们与17支援鄂医疗队一道,共同肩负起了救治上千名重症和危重症患者的责任。
解说:就在一个月以前,这里是另外一番景象。
解说:年2月9日,武汉市宣布医院光谷院区为增医院之一,开始集中收治重症和危重症患者。此后连续三个夜晚、来自多个隔离点、医院和社区的转运患医院。
刘继红医院光谷院区院长
刘继红:那个场面你可一辈子忘不了啊,交通车一车一车的,一来三四百个病人同时住院,我们过去住院怎么做?来一个登记一个身份信息搞到位,你住到几楼几床去,这次突然来这么多病人,登记还来得及吗?个人负责登记都来不及。
解说:当时武汉市新冠肺炎疫情正处在快速增长期,每天新增确诊病例超过千人,医疗资源高度紧张,医院光谷院区奉命开放的17个病区、张床位,专门收治重症和危重症患者。
祝伟医院光谷院区战时医务处处长
祝伟:患者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到了后半夜人都疲劳,要睡觉,要休息。我们需要做的是马上为他安排一个病房,安排一张病床,让他躺下,他的心就放下了,我们从2月9日开始收病人,三天收满,三天三夜我没睡觉。因为病人不能等,病人着急,医院外面就多一分感染的机会。
解说:卫健部门发布的数据显示,被新冠肺炎病毒感染的人群中,约80%为轻症,大部分可以靠人体的免疫力自愈;但还有10%以上会发展成为重症或危重症。这部分人在生理上承受病痛的折磨,在心理上也可能会陷入困境。
胡兰医院光谷院区消化内科护士长
胡兰:我曾经也跟别人说过有位患者,10床那个38岁的他是跟我讲的,他说我是撑着一口气来的,到站到我病区门外的一刻他说,我是有点站不住了,他说我差点就绝望了。
解说:迄今为止,人们尚未发现能够有效杀死新冠肺炎病毒的药物。那么奋战在一线的医护工作者们如何才能做到减少危重症患者的死亡率、提高治愈率?如何才能抚慰那些正在经历煎熬的身心?《新闻调查》记者记录下这个非常时期,人们所付出的非凡努力。
字幕:年3月5日医院光谷院区·E3区10楼病区
解说:方巍是青岛援鄂医疗队医疗组的组长,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重症医学科医生。2月10日他和医院的多名医护人员一起,整建制接管了这层病区。
方巍青岛援鄂医疗队医疗组长
方巍:人有五感,视觉、触觉、听觉还有味觉。
记者:这对医生来说本来要很敏锐的。
方巍:对,我们的敏锐性就会下降,穿上这层防护服之后,我自己形容就五感尽失,听觉、触觉、视觉也看不清楚,真是阻挡了对病人病情的观察。
解说:根据国家卫健委的要求,这批援鄂医疗队要承担起救治重症和危重症患者的任务,并提高治愈率、降低死亡率。
方巍:现在感觉怎么样?
病患:还好。
方巍:想不想回家?
病患:怎么会不想回家呢?
方巍青岛援鄂医疗队医疗组长
方巍:你像我们这批就主要是以呼吸和ICU的医生为主,还有急诊科的,另外辅助一些有其它内科专业的医生。
记者:医生大概能占多少名?
方巍:30名。
记者:剩下人是护士。
方巍:护士其实也是很重要的,你像我们这一批的话有20多个护士都是有ICU背景的,重症医学背景的,发挥很大作用。
解说:当时按照国家卫健委的要求,方巍他们从青岛自带了一周的防护用品和医疗设备,以便能够迅速投入到救治重症和危重症患者的高强度工作中。
方巍:我们也希望在防护物资方面给武汉这也是我们的一个援助,不光是人的援助。第二就是一些医疗器械,包括我们带了两台有创呼吸机,带了八台无创呼吸机,还带了监护仪、除颤仪,包括气管镜,我们拿最好的东西来支援武汉。
解说:从2月9日到11日,短短3天之内,来自6个省市的17支医疗队共多名医护人员先后进驻医院光谷院区。
刘继红医院光谷院区院长
刘继红:医疗队带来的物资有的3车、4车、5车,有的10车都有。当时很感动,他们还怕什么东西不见了,我说你放心个心,我说我专门团队的负责把你物资搞到位。
解说:方巍医生今天要查看的这位老人,就是他们在接管这个病区后所接收的第一批40多名重症患者之一。
记者:这位患者情况怎么样?
方巍:这位患者病情还比较重。他年龄比较大85岁,然后戴着呼吸机,现在看已经戴着10多天了,因为病人的病情比较重,一些器官的功能、心功能啊,包括凝血都是有问题的,这个病人前两天连续两天都出现消化道出血,出血量还是很大的。
解说:呼吸机是救治新冠肺炎患者时,医生们常用的一种机械通气装置。重症患者通常会出现呼吸衰竭的情况,而呼吸机能够帮助保持肺内气体的交换功能。对于那些出现重度呼吸衰竭的患者还要实施气管插管,并使用镇痛镇静药物,以便让患者处于镇静状态、避免造成痛苦。但是医生们也清楚地知道,当患者不具备自主意识、无法自行移动时,护理和救治的难度也在成倍增加。
方巍:因为像这样病人的话,他的病理生理变化是非常迅速的,而且病人的内环境也是非常脆弱的,我们们的护士都是按照每小时来统计指标,而不是说是一天统计一次,包括他各个指标的监测,这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方巍:他这个心脏收缩力很差,很差是吧你看我给你回顾一下,他这个液体量很多,这是左心室,你看收缩幅度很小,而右心室很大,这是右心室,这是左心室,但是倒没见到什么明显节段性病变,心梗可能性不太大,就是心肌力量不行。
解说:在为患者仔细进行了超声检查后,几位医生立即会诊,讨论如何针对病症恰当地用药。
医生:枸橼酸他有,有一次讨论的时候枸橼酸都有。
解说:方巍医生没有离开病房,他要等待用药之后再观察老人情况的变化。
方巍:其实这次新冠病毒的话,它是一个全新的疾病,跟我们以前接触的病毒和病毒性肺炎真是完全不一样,对一些危重病人的话,我们主要是做各个器官功能的支持,帮助病人度过这样的困难期。所以说其实我们医生做的更多的是叫抢时点,给病人恢复的时点。
解说:对于病情危重的患者来说,没有特效药似乎就意味着死亡。但是现在,医护人员们正付出巨大的努力、试图在死亡到来之前及时地按下暂停键、为患者赢得恢复的时间,让他们还能有机会靠自身的免疫力战胜病毒,获得生的希望。
字幕:医院光谷院区·E1区5楼·重症监护病区
解说:医院援鄂医疗队负责的重症监护病房,是整个光谷院区17个病区中危重症患者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单位时间内医护人员密度最高的地方。
医生1:年3月2日早交班,1床,现在其它的话,心脏的指标、血压、心率包括我们说其它的,像电解质各项指标都还可以,但是主要是一个血栓的问题。
医生2:他胃管应该撤了吧,导尿管也应该撤了吧,昨天我就让撤了,锻炼,然后拔管子。这个患者一直喊饿。
医生3:这个刚才我跟李主任也讨论过,这种病人要给营养但是一定要控制,不要让他吃得这么多,所有的器官还在恢复之中,包括心脏还在恢复之中,所以大家在对这种恢复治疗的人,给他吃很多很多,一定要限制。
医生2:好。
医生1:口服万古很安全,它不吸收的,有的时候可以通过鼻饲的。
解说:医院感染科,记者见到他的这天,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整整一个月。但对于刚刚接管这个病区时的情景,他记忆犹新。
医院援鄂医疗队
陈澍:感觉到一来就是一种“战时”气氛,上上下下的感觉就是“打仗”,没什么话好说的。当时就是觉得要冲上去了,炮火连天的声音,就给人感觉赶紧上去,我就坐这个角落里写流程。写好以后同济配的护士长,她马上把这个流程变成文档什么东西到处贴。因为你这时候要完全培训大家掌握好,不现实,不现实怎么办?在这堵墙这个角落做什么事?我把它贴出来,做两步,这里是手消毒,第二步脱手套,再走过去,这个地方你要做什么事?不然的话你永远记不住。就是说前几天我是没法睡觉的,我经常晚上会焦虑地醒过来,我希望我的队伍进去不要没防护好。半夜做梦一下子醒过来,因为梦境里边就在抢救病人的病房里面,突然看到一个护士穿得严严实实的,像只大白熊一样的,带了一只外科口罩,她没有带防护性的医用口罩,N95口罩,这是最危险的,必感染。我一下坐起来了,我说要死了,怎么会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一想做梦,躺下再睡,再也睡不着了。
护士:每一个篮子里面东西都有,按照这个步骤来,不懂就问我。
解说:在持续了一个多月,每天4至6小时一换班的工作频率中,一线的医护人员们早已熟知该如何进行严密的个人防护,他们也不再对这种疾病心生恐惧。
陈澍:没进病房的时候,你说医务人员一点没有恐惧心,那是假话,人人都怕的。你没看到病人,你想象是传染源,知道吧?就想到万一感染上怎么怎么样,去看到了这个人,你觉得他是个很需要我们去照顾的,非常不幸的一个人,一个病人,你就会完全不一样。所以现在我都在踩刹车,大家要注意,因为进去拼命一样地干,这些年轻的孩子们,你不可能不感动,你真的感动,我有的时候看到他们我都掉眼泪。
护士医生:加油!
解说:医护人员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能够尽量减少死亡,给这些病情危重的患者们赢得战胜病毒的时间,重新恢复生机。
记者:碗里是粥吗?
患者:稀饭,还有一个包子。
记者:你还放了辣椒了?
患者:没有,西红柿炒鸡蛋。
记者:肉包子吧。
患者:好像是酱肉包子吧,应该是酱肉包子。
解说:这位就是医生们在交班时,再三叮嘱必须限制饮食的那位患者。
患者:我是要着吃,找医护人员要,饿。
解说:他今年50岁,在住进医院光谷院区之前,已经发烧多日,他先是在家中吃药、后来到发热门诊打点滴,但是肺部感染不断加重。2月17日他开始出现呼吸衰竭,医院援鄂医疗队负责的重症监护病区。由于他的病情十分危重,当时负责他的医生是医疗队的队长李圣青。
陈澍:当时的时候他用无创呼吸机打氧气的话,血氧饱和度上不来,只有百分之八十几,呼吸很窘迫,那么插了管。
解说:陈澍医生所说的血氧饱和度是指人体血液中血氧的浓度,它是呼吸循环的重要生理参数。正常情况下,人体动脉血的血氧饱和度为98%,而当时这位患者只有百分之八十几。这意味着,他的全身脏器都处于缺氧的状态。
陈澍:氧合上不来的话,时间久了,他其它的脏器都会出现损害。到后来的话,他就不光是一个肺功能衰竭、呼吸功能衰竭,他其它各功能都要衰竭,所以这个就是很糟糕的事情了。
解说:当时医生们决定迅速为患者实施更为有效的人工通气措施——气管插管,这个任务交给了急救插管小分队。高峰是医院麻醉科的医生,也是急救插管小分队的队长。
高峰医院光谷院区麻醉科主任医师
高峰:我们所做的临床麻醉工作,很大一部分病人都是全身麻醉,全身麻醉的病人基本上都需要做气管插管,所以这项操作是我们日常进行的一项操作,经过了千百次的这样一些训练,所以说我们得到的训练机会最多,我们做这项操作是最熟练的。
解说:由于新冠肺炎的重症和危重症患者有可能会发生多脏器衰竭的情况,因此在实施救治过程中,不仅需要重症医学科、呼吸科和感染科的医护人员们承担起主要的工作,也需要更多的学科发挥所长、通力合作与相互支持。
刘继红:医院是综合性医院,我们同济有这种队伍,后来我们成立了护心队,插管队、护肾队、护肝队、营养支持、神经精神方面的支持,中医、中药这些部门,就是各个队都有,但水平是参差不齐的。因为我们作为医生来讲,最重要的是救命,所以我们讨论或者每个病人会诊以后要做什么事情,你医疗队行就行,不行我医院专门队伍我来帮你做,把它落实下去。
解说:2月17日,急救插管小分队准备为1床的患者实施气管插管。这个操作要面临双重风险:一是医护人员直接面对患者打开的呼吸道,二是患者在插管时没有自主呼吸,全靠自身血液中储备的有限氧气来供应全身的需要。一旦插管失败,将给患者带来更大的伤害。
高峰:这个时候就要求我们要用最有效的、最快速的方式来完成插管。我们要求是零失败,零失误。如果一个人操作的情况下,可能会有一些紧急的情况,两个人配合的情况下,我们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记者:这两个人怎么来配合?
高峰:分工我们是这样的,一个人负责主要的操作,另外一个负责一些,给病人注射药物,同时要监测病人的这样一些生命体征,随时来进行调整,给病人保驾护航。
护士:他有点胖,给2毫克咪唑。
医生:对先给2毫克咪唑,然后丙泊酚先给个40到50毫克,看情况可以再给一点丙泊酚。
病患:等一下。
医生:先不说话,慢慢地吸气,吸气,来深呼吸,慢慢吸气,深呼吸来。
医生:我们现在整个气管插管的操作就已经完成了,在整个过程中,我们看见插管还是非常顺利的,病人氧饱和度始终是维持在94%以上,接下来我们做的就是要把呼吸机的参数,要进行一定调整,然后我们把后续的镇静药要给他继续用下去。
解说:很快1床患者的监护仪显示,血氧浓度开始提升。根据病历记录,插管后1床的血氧饱和度恢复到了96%左右。但是3天过后,即便是在给予纯氧的情况下,患者的血氧饱和度又下降到了93%。
记者:那给他插管以后没有办法改善他的氧合这是什么原因?
陈澍:这说明肺的底子太差,就是你虽然把氧供进去,他里边弥散不了,他里面可能肺泡里头都是一种胶冻或者水样的东西,呼吸窘迫的炎症渗出很厉害,氧透不到血里去。如果你撑不过这个阶段,那就很糟糕。
解说:医护人员们和新冠肺炎病毒的拉锯战就这样无声地开始了,如果不能尽快改善这位患者的缺氧情况,他的大脑、心脏、肾脏、肝脏等等全身的器官,都将受到致命的损害。这位患者将来不及等到他自己的免疫系统恢复正常,就会因为其它脏器的衰竭而死亡。那么,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他渡过难关呢?
字幕:年3月4日医院与意大利米兰Niguarda医院交流新冠肺炎救治经验
意大利医生:那些人必须隔离在家。
解说:周宁是医院心血管内科的医生,也是护心小分队的成员。一个月前,他刚刚结束自我隔离期,就来到光谷院区参加对新冠肺炎重症和危重症患者的救治。
周宁医院心血管内科副主任医师
周宁:事情是这么回事,我是1月17号收治了一个35岁的一个青年男性,这个病人当时心跳特别快,已经出现了心源休克的一个表现,血压都低了。19号我给他做了手术,手术做得很成功,21号出院时候他也觉得很开心,但是1月21日,就在这位患者出院的当晚,周宁发病了。
周宁:发热、咳嗽、腹泻,严重乏力。
记者:然后怎么办呢?
周宁:所以当天晚上我就自己穿好比较好的隔离设备,戴口罩、戴帽子,然后去我们主院区的发热门诊去做血液检测,所以我把医院的呼吸科专家也请示过了,他说从你的接触史,你症状和你的检查结果来看,应该高度怀疑是被感染了。所以你现在应该立即做好自我隔离。
解说:为了不传染给自己的父母和孩子,周宁带上足够的药品和食物到另外一处住所进行隔离。而他开始隔离的第三天,正是除夕。
周宁医院心血管内科副主任医师
周宁:今年的春节觉得还是挺特殊的,因为工作10年了,中间出国了几年,所以跟我父母10多年就没有在一起吃个团圆饭。我春节之前特地把父母从外地接到武汉,想跟他们过一个团年。谁知道武汉成为疫情暴发的一个中心点。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过个团圆年是不大可能的。但是两位老人我觉得还是要照顾一下他们情绪,我也是怕他们太担心,所以我就戴了两层口罩,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们吃团年饭,我旁边坐着看,没等他们吃完我就走了,我坐了大概十几分钟我就走了,是从形式上表示我来跟你们吃个团年饭。
记者:但心里面蛮难受的吧。
周宁:搁谁其实心里都不好受。
解说:在此后进行自我隔离的一个星期里,周宁的体重减少了12斤。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的他,用手机敲出了患病的经过,并通过